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最新訪談 仁波切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最新訪談

仁波切是在講課的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採訪的,雖然他講完課很辛苦,但他仍然耐心而細緻地針對每個問題做出回答,那種謙遜、安忍和包容的氣質非常令人著迷,看到他我們不由得相信一個真正的修行者確實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希望和力量。

記者:

在藏傳佛教裡,您是一位老師,您能不能談談您是如何成為一位老師的?也就是請您談談您的受教育的經歷?今天您來看自己的這個受教育的過程,您喜歡嗎?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最新訪談:

我成為一個老師,並不是來自於我的成就、或來自於我的福德,都不是。我是在一種很奇怪的西藏的轉世系統裡,“繼承”了這個事業。雖然這麼說,在西藏的這個傳統裡還是需要經過非常嚴格的訓練。當我回憶起我以前受訓練的狀況,再看看現在這些年輕的轉世喇嘛所經歷的訓練時,我常會有自憐的感覺。現在的轉世喇嘛在受訓的過程,可以有玩具,可以有周末,他們可以回家看家人,家人也可以來看他們。這些對我當時的環境都是太奢侈的事情,我完全沒有。但是,我想是時代改變了吧。

我必須說,我有幸曾經遇見過一些偉大的上師。真正留在我腦海裡的,不一定是他們對我知識上的教導,而是他們的行止,他們的生命範例。舉個例子來講,我們說“無私”——為他人努力奉獻的人,平常我們讀到或聽到這樣的東西,總覺得是傳說或神話一般,直到我看到自己的上師,我才開始相信真的有這種人存在。

記者:

請問您與孩子們在一起和與成年人在一起感覺有什麼不同嗎?人成年後最可能的損失是什麼?怎麼避免?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批判”的那種能力。很悲傷,成年人失去了這個能力。事實上,在禪定的教授裡,需要我們達到那種境界,不批判的境界。因為當你不批判的時候,你是最開心、最快樂的。一切都只是玩具、遊戲,只是一種展現。我們可能失去了那個能力。

記者:

從佛教的觀點來看,人來到這個世界不是一張白紙,對於孩子與生俱來的“毛病”,老師該如何去幫助他轉化?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有很多方法可以幫助小孩長大。但我總是強調,我們現在的孩子一定需要學習因果關係。因為我們的孩子們一般都只被教導有關“結果”而已。我們的小孩可能坐在一個大沙發上,他們必須要學習有多少人做出多少貢獻、花費多少努力,才製造了這個大沙發。有些樹被砍了,在世界上某個地方也許是洪都拉斯或是柬埔寨,有許多一天掙一毛錢的小孩做了這個沙發。這是我們要給小孩非常重要的教育。在佛教裡我們稱此為“業”,在一般人的話裡,叫做“沒有白吃的午餐”。

記者:

目前人類社會的基本單位主要還是一夫一妻制的家庭,您如何看待人類形成的這種婚姻制度?有何好處和缺陷?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婚姻是一種非常有趣的現象。我總是談定義,因此,也許我們現在應該重新去思考婚姻的定義。兩千年前跟現在的婚姻的定義,可能是不同的。我們現在有許多挑戰。以前沒有電視,所以先生、太太和小孩晚上都一起彈鋼琴,那是過去對婚姻、對先生、太太的的定義。

而現在的婚姻,先生太太必須以工作為生,因此有他們兩個不一樣的工作,他們還有兩個電視,各看各的節目,這些狀況自然就產生一些力量來重新定義婚姻。這是半開玩笑的:婚姻應該以這樣來了解,把它想成像一個公司一樣,為了經濟與人力節約的原因而有一些規條;而作為一個佛教徒,我要說婚姻最主要的目的,應該是夫妻之間相互給予對方自由,而不是互相限制、管束。

記者:

在您成長的過程中,是否接受過性教育?您覺得正確的性教育應該是怎樣的?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我沒有受過性教育,不過在不丹成長——雖然由於現代化的關係她已經逐漸失去特色——在整個不丹的社會,性並不是太大的一個禁忌,這是有益的。當然我們應該給小孩子有關性方面的教育。有各種原因,當然也包括健康方面的理由,我們應該對小孩子進行性教育。可是困難的挑戰是,伴隨著性而來的,會有很多情緒,這是很難教導、很難學習的課程,因為每一個人都不同。有性就帶來會情緒上的糾葛,例如期待、假設,所有這些都會產生,比如說像失去信心的問題。由於學校不教這些東西,所以我看過一些年輕人,因此而不敢去約會,怕受到拒絕。情況嚴重的話,還會產生強大的自責。我們又有一些驕傲,有面子問題,沒有信心,就沒有面子可以失去。

記者:

在中國,現在年輕的一代最大的問題是太隨意了一些,最小的墮胎女性只有14歲。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因此剛剛我們提到必須講因果,必須讓孩子們學習因果。特別是男生,他們有責任要學習這個因果——因為你的行為會讓另外一個人的生命變得悲慘,也因為這樣,你可能一輩子都會被追逐,不是被鬼追逐,而是被罪惡感追逐一生,因為你知道你影響到另外一個人。

記者:

宗教組織辦的學校您認為有何長處和短處?在您去過的世界各地的學校中,您最讚賞的學校是哪家?您欣賞它的什麼?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基本上很普遍的來說,強迫一個天真無邪的人去接受某種思想都是不好的。宗教是靈性的事情,他們必須自己去追尋。我們不能強迫餵食他們。如果這樣做的話,不管宗教的精髓是什麼,就會失去。我總是喜歡一個人為了追求真理跋山涉水、飄洋過海的這種故事,這是好的。可是如果宗教是強迫銷售給你的話,這是很令人懷疑的。

我們剛才也講過,對孩童的教育,教育他們因果的關係是最理想的。現在有很多新時代或者現代另類思考的學校,我也去過一些。有一些在印度,我覺得非常好。因為他們教導一些從物質觀點看起來毫無價值的東西,例如讓小孩子學習古典音樂和舞蹈,而且教很多年,保證不會因此技能找到工作。但我認為這種教育給了孩子們特別的東西,讓他們非常優雅。總之,回到這因果的教育。我們現在實在是忘記了這個。下一代的小孩會忘記,不知道在我們吃飯之前有一個叫做“烹飪”的過程。他們可能以為食物加熱一下就可以吃了。

記者:

中國的教育改革存在許多困難,比如很多窮人無法享受到合乎質量的教育,學校和商業聯繫太緊密,教育過多注重技能培訓而不是人的品格和潛力的開發,您覺得一個能讓大多數人受益的教育體制的建立應該注意哪些問題?

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認為教育應該教給學生一些消費社會認為完全無用的東西,比如像音樂、舞蹈、戲劇、詩詞等這些東西——這些可能不會為你帶來很多金錢,但可以在生命中為你帶來更多優雅與優美的東西。

目前,人們認為任何可以帶來金錢、薪資和利潤的,才是我們需要去學習的。你可以看到現今社會的狀況:真正給社會幫助的人,像教師、警察、護士等,他們卻可能都是工資最低的一些人。舉個例子說,我以前去台灣的時候,在交通高峰時期,看到有一些人在街口幫忙指揮交通,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那些人是出租車司機,是自願來幫忙引導的,這是非常有價值的。

所以事實上我一點都不會感到驚奇,如果有人說,這個世界、或我們整體的經濟之所以相互結合在一起,不是因為藍領階級的關係,而是因為所有這些從事自願工作的人,因為有這麼多志願者在做這麼多事情,把這個世界結合在一起,可是我們對這些人卻不夠重視。比如說母親懷胎九個月,事實上她們是在替這個社會做服務,這應該被視為一種工作,應該反映在GDP指數上。可是在我們現在這個完全以經濟驅動的社會裡,卻徹底忽略了這種事情。當我聽到有工作的懷孕的人,只能有一個月的假期,簡直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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