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鴨子 聖嚴法師 百丈懷海侍馬祖道一到

野鴨子
聖嚴法師

百丈懷海侍馬祖道一到郊外,見一群野鴨飛過。馬祖問:「那是什麼?」百丈云:「野鴨子。」馬祖再問:「到哪裡去了?」百丈答:「飛過去了。」馬祖回頭扭住百丈的鼻子,百丈痛而大叫,馬祖曰:「又道飛過去也。」百丈因而大悟。

這是禪宗非常著名的一則公案。百丈大師是禪宗開創農禪制度的鼻祖,他開悟的契機是一群飛行中的野鴨子。

馬祖是百丈的師父,指著野鴨明知故問:「那是什麼東西?」百丈答「野鴨子」當然沒錯。馬祖再問野鴨子到哪兒去了,百丈答「飛過去了」,這也不離事實。然而,他的心並不在當下,而是跟著鴨子飛走了。馬祖立即扭住他的鼻子,藉此機緣點醒他:既然當下此刻已經沒有野鴨子這個東西,心中應該不留痕跡,還答什麼「飛過去了」。而扭鼻子之後的此時此刻正在痛,這就是真實的「現在」。現在最真實,當下最重要,目前最親切。

禪宗主張把心落實於「現在」這一點。然而,現在一滑過就不是現在了,現在若尚未開始也不是現在。所以,究竟有沒有現在呢?如果把過去和未來一切為二,最短促的現在是不存在的,即如《金剛經》所云,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皆不可得。這是超越於空間和時間的解脫。

不過,人終究是活在這個世界上,既然分分秒秒在時間上移動,就該立足於正在移動的這一點,踏踏實實地生活。百丈後來主張「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作」的原意是勞動、種田、生產。若將此句加以引申,生活就是勞作,而且一舉一動都清清楚楚,身心一致、心口一致,這就是修行,而且是大修行。沒有動作的時候,既沒有他,也沒有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所以「飛過去了」是不存在的一件事,如果還要加以回憶、思索,當然不切實際。

這則公案說明了三點道理:一、現在最重要;二、如果一動,它已經過去;三、如果不動,則根本不存在。既然過去的已不存在,不動的也不存在,還有什麼事情可做?所以,對過去的追憶、懷念、悔恨,對未來的想像、期待、憂慮,對現在的沾沾自喜、疑神疑鬼、念念不平等情緒的折磨,也就不會發生了。

好醜起於心

這是雙峰道信禪師對其弟子牛頭法融說過的,共有兩句:「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

以禪悟者的立場看這個世界,一切現象,不論好醜,都是自然的、平等的、是有其原因的。若以自然界的季節為例,春天生機蓬勃,夏天暑氣逼人,秋天花落蓮成,冬天冷冽蕭索;都不是為了討好人或者懲罰人而出現的,因為人有比較心、得失心、分別心、取捨心,才會說出「春秋可愛,冬夏討厭」這種話來。

不過,這種心也不是一成不變的,往往會因年齡層次、生活體驗、教育修養、宗教信仰等的關係而產生不同的價值判斷。年輕時認為是好的,中年時可能就改變了想法;學佛前嫌惡憎恨的事物,學佛後可能就比較可以寬容接納了。這都是因為知識經驗和人格修養的累積成長,觀念漸漸昇華,對於相同的人、事、物就會產生不同的評價了。

禪宗特別重視內心的淨化,強調要認識內心世界的真面貌。常人所謂心猿意馬,我們應當檢視它、觀察它,為何會有種種心態的發生?分別好醜,是由於內心已有先入為主的因素,再加上客觀環境的影響,相互激盪,便形成了或好或醜的價值評斷。由於主觀的內心認知及客觀的環境條件,經常會有變化,因此也產生了忽好忽醜沒有定見的價值判斷。可見好或醜,並沒有一定的標準,是可以隨著人心的感受而隨時變化的。

對於一個開了悟、有智慧的人而言,並無主見成見的自我立場,內心世界只是環境的如實反映,都是來去自然,隱現無痕。是各種因緣促成環境的變化,也是各種因緣促成內心的活動。不論心內心外,一切都是因緣聚散的過程,一切也都是聚散無常的現象,不僅是暫時的,也都是真實的。變變不已的現象是暫時的,聚散無常的原理是真實不變的。所謂無常,便是說沒有永遠的好,也沒有永遠的醜,可見世界上並沒有真正的好與醜的現象。

一般人看到「好醜起於心」這句話,大致也能了解,也能有所體會,甚至願意接受,但當面對現實的狀況發生時,還是會直覺地說出這個好、那個醜。癥結在於未曾開悟的人,往往心不由己,習慣性地會起分別執著。開悟以後的人一旦有分別心出現,他不會起煩惱,萬一有煩惱生起也會馬上化解。例如見到有人在做壞事,知道是壞事,但他起的是慈悲心和憐憫心而非憎惡心;看到美麗的花,他知道花是美的,不過不會起貪愛而想把花摘下來帶回家去,取為己有。

一般人雖未開悟,也不妨體會心念的蠢動起伏。好與醜的判斷雖不能沒有,貪和瞋的念頭最好不要太強,否則受到傷害的既是他人也包括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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